直播

有天晚上，我正躺在床上用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直播，却突然被最角落的一个直播间吸引了。
直播间的名字是“诚信主播，在线鬼屋”，诡异的是，在线观看人数却只有0。
点进去时，屏幕只有一团黑色，可上面却没有显示“主播不在家”，我以为直播间出了问题，刚想退出，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
“欢迎杏仁一勺进入我的直播间。”
屏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亮光，照映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
我在公屏上打字：主播你在干啥呢？
主播看到弹幕后又开了口：探灵。

这几年出现了不少探秘废弃游乐园与老旧鬼屋的主播，美名其曰探灵，但多半都是按照剧本表演的，一遇到诡异之处摄像头就抖个不停，我本以为这位也不例外，但好奇心还是促使着我看了下去。
我：主播你在干吗？
主播：等人。
我：你不是一个人啊？
主播：对。
我：你这直播间有问题啊，观看人数一直是一，是平台把你限流了吧？
主播：嘘，有人来了。
有人来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你们不是约好了吗，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屏幕上的画面这时正打到远处小心翼翼走过来的三个人，带着摄像机，拎着大包小包，看上去相当专业。
我刚想在弹幕里夸两句，却发现屏幕前的主播突然消失了，紧接着那三个人发出了鬼哭狼嚎后落荒而逃。
“有鬼啊！”

卧槽？？？

没过多久，主播终于又回到了屏幕前。
我：刚才咋回事？
主播：有三个人过来，他们被我吓走了。
我：你们同行竞争这么激烈的吗？
主播：谁和他们是同行了？
我：人家也是来拍鬼屋的，这又不是你家，你至于把他们吓成这样吗？
主播：谁说这不是我家了？
我：？
主播：这是我祖上的宅子。
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那啥呢。
主播：自从我死了之后，这座宅子就废弃了。
我：……

我从小人称杏大胆，天不怕地不怕，任何恐怖电影都没办法让我闭上半只眼睛，可到了此时，背上却也渗出丝丝凉意。
如果是假的，那这节目效果也太好了吧。
如果是真的，那这节目效果……比是假的还好。
主播：你还看吗？不看我下播了。
我：看看看，你怎么称呼？
主播：你可以叫我阿飘。
我：……
主播，不…应该说是阿飘，在说完后就起了身，我这时才注意到他身穿的是一袭黑色长衫，遮住了双腿，倒真有点在飘着的意思。
我：你要干啥？
阿飘：带你解密鬼屋。

我本来指望着这座鬼屋还会出现各种怪事，没想到阿飘所说的解密鬼屋非常平平无奇。
阿飘：这是我的卧室。
阿飘：这是我的客厅。
阿飘：这是我的厕所。
我：……这就完了？
阿飘点点头：嗯，如果满意的话，你可以给我烧个飞机。
我：就这还想让我给你刷个飞机？一个飞机一百块呢。
阿飘纠正我：不是刷个飞机，是烧个飞机，你只要折个飞机，然后想着我的名字烧给我就行了。
我：……你真是那啥？
阿飘：我不是在你问“我是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就回答你了吗？
说完屏幕就是一黑，他下播了，而我则被强制踢出了直播间。

等我再想进入直播间的时候，那个直播间却再也找不到了。
前段时间我刚给上幼儿园的侄子买了一套折纸，还没来得及给他，可我翻遍了一整套，也没找到飞机，倒是找到了一个变形金刚形状的折纸。
飞机=会飞的机器=变形金刚。
于是我花了大半天时间，折完了一个变形金刚折纸，又想着阿飘的名字烧了过去。

等到了第二天半夜，阿飘的直播间果然又出现在了我的首页。
点进去时，房间里一片狼藉，虽然本来鬼屋就很凌乱，却没有像现在这般，到处是断垣残壁。
阿飘更加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屏幕上：你给我烧了个什么东西？
我：变形金刚……
阿飘：那你可以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突然搞破坏吗？
我：他可能是个霸天虎……
阿飘轻巧地避过一道激光：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的房子都快被拆了。
我：要不然我给你再烧个擎天柱过去？

阿飘虽然最终制服了变形金刚，但他的黑色长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脸色阴沉地仿佛要滴水。
我：……我赔你一套衣服。
阿飘：……
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折，无论是西装唐装中山装。
阿飘：十套，爱马仕高定。
我：……你是不是有一丢丢为难我？
阿飘：做不到的话你就来和我作伴吧。
我：……成交

后来我才知道阿飘是在宅子里捡到了一个主播丢下的器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居然能用，这才开始了自己的直播生涯，也同样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个直播间居然只有我一个人能进。

阿飘原先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后来家道中落，再后来，世道也乱了，所有人劝他收拾收拾逃命去，他却不愿意走，把家里的金银细软分给了所有下人，在祖宅里待到了最后一刻。
宅子地处偏僻，这些年来人迹罕至，若不是各种户外直播，恐怕都不会有人来。

阿飘：你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
我：你也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鬼。

我：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阿飘：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在这里吗？
我：我帮你问问。

我家楼下住着个老神棍，成天神神叨叨，但知天命，晓阴阳，驱鬼降魔样样精通。
我：我有一个朋友想知道如何投胎。
老神棍：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别想了，尽管成不了富二代，但你还能成为富一代，加油哦年轻人。
我：不是……是真投胎……
老神棍听完了我的叙说，摇了摇头：他这种情况比较复杂，和这宅子纠缠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地缚灵，别说投胎了，就是想进入阴界，也是个大问题，除非有什么东西，能比他的执念更深。

阿飘听完之后并没有觉得意外，而是摇了摇头。
“反正我都待了这么多年了，再多待几年也无所谓。”

后来我就总在十二点去阿飘的直播间坐坐，顺便再唠唠嗑。
唯一遗憾的是，我能在屏幕上看到他有些苍白的脸，听见他的声音，他却只能看到我发的弹幕。
如果你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我问阿飘。
阿飘：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走在这天地间。
我：我知道了，你想做共享单车。
阿飘：？
我：说点实际的。
阿飘：我想做个厨师，我煮汤真的很好喝。

那天半夜我突然觉得口渴，便去楼下便利店买水，刚走到一个小巷边，腰间却被一把刀抵住了。
我颤抖着拿出自己的钱包，又缓缓举起手。
那人却没接，我的余光只瞥到一双猩红的眼睛和凌乱的胡茬。
尖锐的刀锋轻易地便穿过了我的衣服，将皮肤划出一道血痕，我想起早晨看到的那张报纸，一个杀人魔流窜到了市内，那张画像，和眼前的这个人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想转身夺去他手里的刀，却被用力推了一把，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无数念头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眼前的执刀的人却已经越来越近。
我想站起，双腿却不听使唤，只得绝望地大声呼喊。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阿飘不知从哪儿飞了下来，威风凛凛地踩在已经不省人事的杀人魔背上。
我目瞪口呆：你怎么会在这？
阿飘：我听见你的喊声就过来了。
我：可这么远你是怎么过来的？
阿飘抬了抬望了望天，一只变形金刚正在天空中盘旋。
我：？？？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阿飘的身形却慢慢变淡了，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正消失的躯体，然后恍然大悟。
我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扑了个空：谢谢你救了我。
阿飘摆了摆手：是我该谢谢你。
说罢，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后来再也没有在首页刷到过阿飘的直播间，只是听老神棍讲过几句，地府多了一个年轻人给孟婆打下手，很擅长做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