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情感散文 2021-08-25 09:01:18

贾炳梅

自从母亲去世，每次回家看望父亲面包，除了陪父亲在房间说话，更多的时候，我宁可坐在院子，或是站在大门外看门前那些郁郁葱葱的树，也不愿在房间里多呆，因为，这个房间里有太多母亲的痕迹。

我一直莫名其妙地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抗拒和躲避对母亲的回忆。我以为只要不去直视母亲曾经长时间呆过的那个位置，不再坐到母亲曾经坐过的炕头，我就会不再想起她，不再想起母亲卧病在床那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很少和父亲或妹妹郑重其事地谈论或回忆母亲，即使，偶尔说起来，我们都是以玩笑和调侃的语气佯装着轻松，无论是谁，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那种扯心思念的疼。我们不想将失去母亲的伤痛和对母亲彻骨的思念让人看到。

但，不想母亲，怎么可能呢？哪怕是我不回到这个山村，不回到这个院子，不走进这个房间……母亲依然会出现梦中，出现脑海，何况，一旦走进村庄，母亲的气息似乎就无处不在了。

村头人家门前的那个静默的石碌碌，母亲曾无数次坐在上面等我们回家；那弯曲的村间大道，留下多少母亲曾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丈量过的足迹？大门口核桃树下那个石桌四周的每一个石墩上，母亲留下的余温历经好几个春秋似乎依然存在；院子菜畦边低矮歪斜的水泥围墙上，母亲曾坐过无数次。母亲拿着她的拐杖低头逗弄着地上的蚂蚁，看它们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的无奈一直在眼前晃动……

房间里那个被母亲坐得凹陷下去的沙发上，堆放的四四方方足有三十公分厚的海绵垫子，母亲还没来得及坐就再也下了不了炕，而那个垫子依然被塑料布包裹着，维持着原样，仿佛在诉说着母亲不曾坐过的深深遗憾；那因为烧得太热而塌陷的炕面，被父亲用沙子麦秆补平后母亲又躺了好久，以致母亲不在好几年了，这块炕面似乎依然潮湿，散发着母亲曾经的汗液混合的烟熏味……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父亲守着这个院子，守着这个房子，守着我们记忆里的曾经，日复一日。似乎一切还是原样，但，母亲再也不会出现了！我知道，当初母亲最放心不下的是父亲。母亲担忧父亲脾气倔强，性子直，身体弱，怕她不在了父亲被兄嫂嫌弃。母亲曾无数次嘱咐我们，照顾好父亲，不要让他老了老了却遭罪……

父亲虽然体弱，但身体一向还好，且自理能力超强，当初照料瘫痪在炕的母亲，更多的时候都是父亲一个人在侍候忙碌。母亲走了以后，虽然父亲衰老的速度明显加快，但还不至于要我们姊妹侍候左右，反倒常常将地里的庄稼活替兄嫂搭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会在我们回家看他的时候，亲自为我们做搅团，告诉我们他是如何用心照顾好自己，让我们不必牵挂操心。

不曾想，父亲这次却不知道吃了什么，整整一夜的呕吐，让父亲如同抽干了水分的萝卜，一下子焉巴得失形，起不来了。因为那几年母亲频繁住院，父亲对于医院似乎有着本能的抗拒和害怕，即使，过度的呕吐让他虚弱到几乎连坐着也困难，他却不肯听从闻讯匆忙而至的我们要求送他去医院看病检查的建议，坚持要在家里请村医治疗，他说，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他是吃坏了东西，不要紧，不用折腾。

经过一天的输液治疗，父亲明显好转，但依然虚弱。和妹妹一边陪父亲输液，一边聊天。父亲说，他呕吐之前的那天，去地里给麦苗打药，刚下过雨，地里有些湿滑，他不小心被麦子绊倒，竟然连人带喷雾器一起摔倒在了母亲的坟头（母亲在世时，父亲就请人给他和母亲在那块自留地的崖根打好了墓穴，如今，母亲已长眠在那块地里）。父亲说，他想着是母亲想叫他去了吧……我和妹妹讪笑着岔开父亲的话题，说起晴朗的天气，说起隔壁邻里人家子女，心里却忍不住酸涩难过。许多时候，明知道我们都将不得不面对生离死别，就如同母亲就那样永远地离开，但我们还是希望那一天能迟一些到来。

父亲不再呕吐，并且在我们的搀扶下可以到院子走动，慢慢地，父亲甚至可以不用我们搀扶独自去大门外溜达一圈，看来父亲这次真的只是食物中毒，并没有触发其它并发症，很快恢复应该没问题。然而等到父亲去外面活动一下返回时，却不停地开始打嗝。

其实，打嗝是父亲原来就有的老毛病。父亲有一个偏方，只要打嗝，按那个偏方熬药服用就很管用。和妹妹找来用料熬好药汤，端给父亲。谁知父亲喝了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止住打嗝，反倒越发虚弱头晕，让我们也有些不知所措。正好婶婶听见父亲病了赶来看望，听我们说起父亲病倒的前因和此刻的症状，婶婶说，会不会是你娘问候了？不行就讲讲迷信，送送病？

村子上的老年人都比较迷信，特别是病人服药不能及时见效，就会说是被某某亡人问候了，沾染了邪气，找一张旧报纸点燃后在病人身上抖动一圈，或是端一碗滴了醋的清水，拿三根筷子蘸碗里的水，在病人身上抡一圈，一边念念叨叨说些请指定的某个亡人放过病人的祈祷话语，就算是为病人“送病”。虽然父母对此一直不大相信，但记忆里母亲也曾这样对父亲做过这些事，尽管父亲向来都是嗤之以鼻。但听了婶婶的话，妹妹很快拿来碗个筷子时，父亲却是不再反驳。

婶婶指点着妹妹怎样给父亲“送病”，嘴里念叨着，“你看都剩他一个人在家，你就让他安然些，不要受罪……”妹妹也絮叨着，“娘，是你吗？是你你就站住……”眼看着那三根在父亲身上抡过一圈的筷子在妹妹手里应声直直地站住，我再也忍不住，喊到“别打！”

因为我知道我也见过母亲曾经替人“送病”时，倘若念叨的那个亡人应声让筷子在碗里站住，接下来是会用手或器戒将直立的筷子（代表亡人）打飞，这样“送病”才彻底。

当我哽咽着喊出“别打”时，妹妹已是放声大哭，而父亲更是泪如雨下，坐在一旁头发花白的婶婶更是开始抹眼睛……

作者简介：

贾炳梅，女，70后，陕西宝鸡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文章散见于《宝鸡日报》《文化艺术报》《山西日报》《中国社区报》等全国各地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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