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 文|冯骥才 他俩又吵架了。年近七十岁的老夫老妻,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四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架,谁也记不得吵了多少次。但是不管吵得如何热闹,最多不过两小时就能和好。他俩仿佛倒在一起的两杯水,吵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无论划得多深,转眼连条
2021-03-02 105
我—直相信母亲对父亲面包的爱,是像玉石一样温润光洁,没有丝毫瑕疵的。因为每次他们一起看爱情剧,母亲忍不住为凄美的剧情流下眼泪,父亲习惯性地将手绢递过来时,她都会略略地羞涩,满是皱纹的脸上,甚至现出少女才会有的红晕来。我从没有怀疑过他们的爱,但走到60岁的时候,还能如此深情地爱恋着彼此,却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所以每每听见父亲夸自己好福气,娶了母亲这样善良温柔的妻子,一旁的我,总免不了吃醋般地嚷一句:“要不是你年轻的时候眼睛意外失明一个月,你能有这飞来的桃花运吗?”
这是父亲总爱在我面前唠叨的一个老掉牙的故事了。父亲年轻的时候,因为成分不好,被迫在毕业后离开上海,到一个偏远的山区任乡村教师。在父亲的描述里,年轻时的母亲,是如田地里那些无名花儿一样的美好又恬静,她在那个小山村里,用一种少女特有的温柔和真纯,温暖了父亲孤寂忧郁的岁月。我每每问父亲:“你和母亲真的是在你那次事故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暗恋上彼此了吗?”父亲的回答,总是毫无疑问的坚定且执著:“当然是!”而母亲,常常在父亲骄傲响亮的回答里,温情地笑看他一眼,便微红了脸不再言语。我从母亲的神情里猜测,其实她是比父亲更早地开启了这扇爱情的窗棂,否则她少女的娇羞不会绽放到暮色依然那么清亮芬芳。
父亲到山村工作后的第4个月,一次意外的事故,让他的视网膜受到严重的伤害。但县城远在50里外,对于交通不便的60年代,这样的距离,足够称得上遥远。再加上费用和人力的问题,父亲只好由学生护送到邻村的诊所医治。负责给他换药和纱布的,是一个声音甜美轻柔的女孩。父亲看不到她的容貌,但凭感觉,猜测这一定是个美丽的护土。因为每次给父亲换药,她的手轻轻触及父亲面部的肌肤时,他都感觉像是一块温润滑透的玉一样,只是清凉地触过,便将他所有的疼痛,都瞬间消融。父亲开始迷恋上这个手指柔软、走路轻悄的女孩。尽管她很少和父亲说话,但当她靠近他的时候,那种少女特有的清香气息,还是将父亲的心,倏地就包裹住了。甚至,当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父亲就会紧张到几近窒息。
那是父亲的初恋,为一个陌生的连模样都不知道的女子,夜不能寐。休息不好,父亲的眼睛,也便没有尽头似的模糊下去。但父亲却从没有惧怕过,他甚至希望,就这样永远做她的病人。有时候赶上天气不好,下了雨,父亲只好在诊所里呆上半日。午饭,常常是她做好了,端过来放在父亲的身旁,依然没有多少的话,只说:“一起吃吧。”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在一张桌子上,面对着面,默默喝完一碗粥饭,没有言语。但父亲,已是知足。
终于可以摘掉纱面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兴奋到失眠,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将要见到所爱的女孩时,那份盛不住的惊喜和爱恋。他亦不知道,如果他向她表露内心的秘密,她会不会拒绝。但父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她知道他疯狂生长的爱情。
父亲坐立不安地等了足足有三个小时后,才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走到门口的时候,略略地有些迟疑,但很快父亲便听见女孩说:“记得要将眼睛慢慢睁开,你或许会对光亮有些不适,但片刻之后便会好起来的。”父亲几乎听不见女孩的声音了,他内心的狂喜像机器一样轰鸣着,那一刻,他只想看到心爱的她。
父亲就这样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怔怔地看了女孩足足有5分钟。而后他终于想起,在来山村的第一天,他们就曾经见过面,是在山道上,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竟在这里又意外地重逢。上天竟是这样地厚待父亲!那个女孩脸上的绯红,让父亲确信,她也一样爱上了自己。那还有什么可以迟疑的呢?父亲立刻做了这一辈子他最英勇的决定,他说:“我可以请教你几个字的读法吗?”说完了便拿出手心里发烫的纸条,上面写着:我可以爱你吗?
父亲就这样与母亲相爱了,山村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爱情的足迹。但母亲却是很少带父亲去邻村的诊所,父亲因为工作繁忙,也很少再去邻村,他们只是在两村相隔的河边,偶尔依偎着回想那段浪漫的时光;想起那个河对岸的诊所里,曾经藏了多少彼此无言的相思。
这是父亲叙述的版本。我曾经试图向母亲求证更多温馨的细节,但她从来都是笑着拿话岔开去。父亲便说:“你妈是不好意思提及当年早在山路上就爱上了我呢。”但我却是从母亲一次无意中的谈话里,看出了父亲版本的漏洞。母亲说,其实诊所不是像父亲说的那样,只是她一个护士的。父亲对此一贯的回答是:“但我却只爱你母亲—个人啊。”
但习惯读侦探小说的我,却是再一次发现了新的秘密。当年与母亲一起工作的护土,就是许多年前,曾给母亲写过一封信的云姨。父亲从没有提及她,因为她很快结束了知青的生活,比父亲母亲都更早地返回城里去了。
那封信,是我因为好奇,偷看母亲百宝箱的时候发现的。信写得很长,看得出云姨很珍惜她与母亲当年的姐妹情谊。她用了5页信纸,来回忆她们在诊所工作时的单纯素朴的快乐。而后,她在最后一段,很突兀地说:“那次你来替我值班,当是命中注定了你们的情缘已经到,所以,我们都要感激上苍,在恰当的时候,让你们彼此相遇……”
原来母亲一直不肯回忆这段往事,原来她所有的犹豫与迟疑,都是因为她在父亲面前,隐瞒了一个最为关键的细节,那就是:那个照顾了父亲一个月的护士,是云姨,而一直暗恋着父亲的母亲,不过是在云姨进城买药的那天,帮她给父亲打开了纱布……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父亲:“当年您怎么确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那个护土就一定是母亲呢,她不是还有个叫云姨的同事吗?”过了许久,父亲才缓缓地说道:“可是你母亲对我的爱那么确信无疑,我又为什么要怀疑呢?丫头,生活是不容许那么多假如和意外的,它来了,我们就要用全部的热情和真诚去融入其中,才会真正地幸福。”
原来,父亲亦知道当他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是错。可是,他还是将这份意外的爱情,那么温柔地呵护了一生,而且将继续忠贞地守护下去,就像母亲用她永不褪色的少女的羞涩,珍惜着这份意外绽放的爱情一样。
标签:
相关文章
老夫老妻 文|冯骥才 他俩又吵架了。年近七十岁的老夫老妻,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四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架,谁也记不得吵了多少次。但是不管吵得如何热闹,最多不过两小时就能和好。他俩仿佛倒在一起的两杯水,吵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无论划得多深,转眼连条
2021-03-02 105
一个老矿工死了,留下了一对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八岁,女孩儿五岁,都不是他亲生的,是他收养的孩子,男孩儿在前,女孩儿在后。 老矿工死于塌方事故,但他在的煤矿是黑矿,这样的事情只能算他倒霉,那个年代塌方死个把几个人,跟感冒发烧一般寻常,他的离去
2021-01-03 103
文 | 七佛 图 | 网络 01 23岁的他,抽烟,喝酒,打架,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初中毕业,身为混混的阿川真正步入浪子的道路。 没有错,他辍学了。 他说,他要浪迹天涯。 然后便从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阿川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给我捎来消息说,他要结婚
2021-04-27 91
韩国总统给她回信说:我为你骄傲,你的中国儿媳妇和韩国女人都做得很棒! 8年前,一名来自于韩国釜山的美女模特,不远万里嫁到安徽,嫁给了一名普通的马钢技术人员。当时,安徽的经济还没有发展起来,而韩国釜山的经济却非常发达;并且韩国美女的家世显赫,
2019-06-29 89
马克思曾经说过:要想美好地度过一生,就只有两个人结合,因为半个球是无法滚动的,所以每个成年人的重要任务就是找到和自己相配的一半。 读起这句话来,好像重点是两个人结合
2021-06-10 87
我现在精神状态很好,好像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此时的张定宇已经罹患渐冻症4年,在《朗读者》第三季聊起病情,依然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节目中,张定宇三句不离妻子程琳,退
2021-10-11 82
我叫木子李,姓陈。 今年大二。 开学时同学一听我的名字都要说一番,是不是你爸姓陈,你妈姓李,所以叫陈李。 我的解释一直都是千篇一律不,我爸姓陈,我妈不姓李。在我家取名字要看五行八卦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大一第二学期,和几个老友合计买了二十几台
2021-04-20 78
当初没打算去喜欢你,更别说去追求你。 你报道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 那时候新生接待的位置,就在一进校门口离综合楼的不远处。你是第一个来报到我接的新生,那时候你把行李落在华广,你第一次踏进学校的那天是一个天刚明没多久的早上,那时你心情很烦躁,
2020-09-15 78
A 我喜欢张自军,可这仅仅是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我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我。我曾几次下决心向他表白,可惜他是老总,虽然公司仅仅是个十几人的广告公司。 我是2006年3月份进公司的。进公司的第一天他就提醒我,最不喜欢,别人喊他老总。张自军是个非常随和的
2019-06-29 76
文 | 十点书斋 图 | 网络 清,我的一个同学,相貌并没有和她的名字一样普通。家境不算很好,农村的重男轻女,有七姐妹,我们都知道她的生活不好过。 初三那年,得了全市的数学竞赛三等奖,成绩一直在前十。本以为她会一直学习到高考到大学到工作,但是那天拍
2021-04-29 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