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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名作|泰戈尔:人的生存的最终真理在于发现自己的灵魂名家散文

时间:2021-01-26 21:34 来源:原创 作者:醉色染红颜 阅读:

 

 

古代印度人的愿望就是在梵天中,在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神灵中生活、行走和获得快乐,方法是把意识的领域扩展到整个世界。有人也许会说,那是人类不可实现的任务。如果这种意识的扩展是一个向外的过程,它肯定是不可实现的;就像试图把水舀干以后穿越大洋一样。如果一开始就想亲证一切,一个人将什么也亲证不到。

 

然而,实际上,这不像听起来那么荒谬。人每天都要解决扩大领地、调节负担的问题。人的负担很多,多到无法承担,然而他知道只要引入一种体系,他就可以减轻自己的重担。每当他感到任务繁杂沉重时,他就知道那是因为他没能把一切置于体系之中,这体系能让事物各居其位,将重担平均分配。这种对体系的探寻实际上是对契合、对合二为一的探寻;那是我们通过内在的调整,协调纷繁复杂的外在质料的努力。在探寻中,我们渐渐意识到要发现“一”,就必须占有“一切”;实际上,这里有我们最后的和最大的特权。这正是建立在统一的法则的基础上的,只要我们知道这一点,它将是我们永久的力量。它的活生生的原则正是真理中的力量,这真理即是包含着多样性的统一之真理。事实有很多,但真理只有一个。动物的智慧足以了解事实,人类的头脑才能够理解真理。苹果树从树上落下来,落到递上去——你可以不停地在自己的记忆中塞进这些事实,没完没了。然而一旦你把握了万有引力的法则,你就可以免除无限列举事实之累。你就把握了一条统辖无数事实的真理。这种对真理的发现对人来说是一种纯粹的快乐——它是对人类心灵的解放。因为一条孤立的事实就像一条死胡同,它的终点仅止于自身——永远也达不到自身以外的地方。然而真理会打开一个全新的领域,引导我们通向无限。这就是为什么当达尔文发现了生物学的某些简单的真理并加以概括的时候,它的影响一发而不可收,就像一盏灯不仅照亮了眼前的物体,还将光芒洒向人类生活和思想的全部领域,超越了它的原初的目的。因此我们发现真理在统摄所有事实的时候,并不是对事实的简单叠加——而是在方方面面超越事实,指向无限的实在。

 

无论在知识领域,还是在意识领域,人都必须清楚地亲证某种中心性的真理,它将打开人类观察可能达到的最广大领域的视角。《奥义书》在说“认识你自己的灵魂”时,所要表达的也是这个含义。换句话说,亲证每个人身上蕴含的伟大的合而为一的原则。

 

我们一切自我的冲动,我们一切自私的欲望,模糊了我们灵魂的真正视线。因为它们仅仅表现了我们狭隘的自我。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灵魂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超越我们的自我和跟万物有着更深的契合关系的内在存在。

 

孩子们在学习字母表中的单个字母时,不会发现快乐,因为他们不知道学习的真正目的;事实上,当我们仅仅注意到字母,仅仅把它们当成孤立的东西看时,它们就会让我们疲惫。只有当字母结合在一起,组成单词、句子并表达一种涵义的时候,它们才会成为欢乐的源泉。

 

与此同理,我们的灵魂在自我的束缚下,在自我隔绝、自我囚禁的时候就失去了意义。因为灵魂的本质在于融合统一。灵魂只有在跟其他事物统一的时候才能够发现自己的真理,而只有在那时候灵魂才会快乐。人在没有发现大自然中的统一法则时,一定是困惑的,他生活在一种恐惧状态中。在此之前,世界对他是异己的。他所发现的法则正是对合谐的感知,这合谐流淌在人的灵魂中的理性和世界的运作之间。这就是统一的纽带,通过它人类才能与他生活在其中的世界建立联系,他在发现这一真理的时候会欣喜若狂,因为那时他亲证了在世界中的自己。要理解任何事物,都要理解事物中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的快乐正源于发现外部世界中的我们自己。这种理解关系还是不全面的,而只有爱的关系才是完全的。在爱中,差别感消失了,人类灵魂在完满中达到了自我实现,超越了自我的界限,穿越了无限的门槛。因此,爱是人类能够获得的最大福祉,通过爱,人类真正地知道他不仅是他自己,他还与万物同在。

 

 

 

人类灵魂中这种融合统一的原则总是活跃的,在文学、艺术、科学、社会、治国方略和宗教之间建立起广泛的联系。我们的伟大启示者通过舍弃自我而爱全人类,使灵魂的真正含义得到展现。在他们的爱的事业中,他们直面诽谤和迫害,甚至失去财产和生命。他们过着灵魂的生活,而不是自我的生活,因此他们向我们证明了人类的终极真理的存在。我们把这些人称为“具有伟大灵魂的人(Mahātmās)。”

 

《奥义书》有以下一说:“你热爱自己的儿子不是因为你对儿子的期望,你热爱自己的儿子是因为你对自己的灵魂的期待。”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我们爱的是谁,我们都能在最大程度上发现自己的灵魂。我们生存的最终真理即在于此。最高灵魂(Paramātā)在我自己之中,也在我儿子之中,我为儿子快乐是因为亲证了这一真理。这已经成为非常平凡的事实,然而想到我们热爱的人的欢乐和痛苦就是我们的欢乐和痛苦,这一定是很奇妙的事——而且意义还不止于此。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些快乐和痛苦中我们已经成长得更为伟大,在它们中间我们已经触摸到了那个包含整个宇宙的伟大真理。

 

通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对孩子、朋友、或其他我们爱着的人的爱,会阻碍我们对自己灵魂的进一步亲证。毫无疑问,它可以扩大我们的意识范围,然而它却给意识的自由加上了界限。不管怎样,这是第一步,而且所有的奇迹都蕴含在这第一步中,它为我们指出了我们灵魂的真正本性。从中我们知道,我们最大的欢乐在于抛弃我们自私的自我,跟别人融合在一起。这种爱给予我们新的力量、洞见和心灵的美丽,从而达到我们给它设置的界限,然而一旦这种界限失去了自己的弹性,完全和爱的精神对立起来,爱也就无法扩展了;那时我们的友谊就会变成排外的,我们的家庭则变成自私的和不友好的,我们的国家会变得与世隔绝和对其他民族充满敌意。这就像把一根燃烧的蜡烛放入密封的容器中,蜡烛先是发光,等到有毒气体积累起来以后,就会熄灭火焰。然而它也在死亡之前证明了自己的真理,让人知道了那挣脱了黑暗、盲目、空虚、寒冷的自由的快乐。

 

根据《奥义书》的教诲,宇宙意识、神的意识的关键在于对灵魂的意识。把我们的灵魂和自我区分开来,是迈向亲证至高无上的神旨的第一步。我们必须确定无疑地明白,我们本质上是一种精神。我们可以通过控制自我,通过超越一切傲慢、贪婪和恐惧,可以通过明了世俗的损失与身体的死亡丝毫也无损于我们灵魂的真理和伟大,来实现这一点。小鸡在啄破自我隔离的蛋壳时知道,一直覆盖着它的坚硬的蛋壳已不再是身体的一部分了。那个壳成了一个死去的东西,它不会生长,它丝毫不能使人看到蛋壳以外的任何东西。不管它有多么舒适和完美,不管它有多圆,必须把它击破,必须击破它,才能自由地获得光明和空气,获得作为鸟类的全部生命。在梵语中,鸟被说成是重生的。那些经历过至少十二年的自我禁欲和高尚思考的洗礼的人,也被说成重生的。这些人重生后需求简单了、灵魂纯洁了、随时准备以一种无私无欲的精神承担生命的责任。这种人被认为已经从盲目的自我封闭脱胎换骨到灵魂生命的自由,已经与他周围的环境建立了活生生的联系,已经与万物同在。

 

我已经警告过了我的听众,但必须再警告他们一次,不要相信这样的观点,即印度的传教者在宣扬一种放弃世俗,放弃自我的观念,结果导致完全否定的虚无。他们的目的是灵魂的亲证,换句话说,是在完满的真理中拥有世界。当基督说“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须承受地土”时,即指此意。他宣示了真理:当人摆脱了自我的傲慢时,人才得到了自己真正的继承物。他就不必再为了世俗的地位披荆斩棘了。有了他的灵魂的不朽权利,他到哪儿都是无忧无虑的。自我的傲慢干扰了灵魂功能的正常发挥,使灵魂不能通过与宇宙和宇宙中的神灵更完美的融合来亲证自己。

 

佛陀在布道时,对萨杜·辛哈说:“真的,辛哈,我谴责行动,但是只谴责导致恶言、恶念(思想)、恶业(行为)的行动;这是真的,辛哈,我宣扬灭除,但只是灭除骄傲、贪欲、恶念和无知,并不主张灭除宽容、博爱、慈善和真理。

 

佛陀所传播的解脱教义是摆脱无明的奴役。无明即是使我们的意识黯淡无光的无知,倾向于把意识局限在我们个人的自我界限中。正是这种无明,这种无知,这种对意识的限制造成了顽固的自我隔绝,成为从自我追寻中衍生出来的所有傲慢、贪婪和残忍的根源。人在睡觉的时候,被封闭在肉体生命的狭隘活动中。他活着,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和周围环境的各种关系——因此他也不了解自己。所以当人在无明中活着的时候,他就被自我所束缚。这是精神的沉睡,他的意识没有完全醒来意识到他周围的最高的实在,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灵魂的实在。当他找到了菩提树以后,也就是当他从自我的沉睡中觉醒,达到了完满时,他就成佛了。

 

有一次在孟加拉的一个村庄里,我遇到了某教派的两位苦行僧。我问他们:“你们能告诉我,你们的宗教特色是什么吗?”其中一个人犹豫了一会儿对我说:“这个很难定义。”另一个人说:“不,很简单。我们认为首先必须在我们的精神导师指导下,了解自己的灵魂,当我们这样做了以后,我们就能够发现他,发现至高无上的灵魂,就在我们心中。”“那你为什么不向全世界人传播你们的教义呢?”他回答道:“感到口渴的人自己会到河边来。”“那么,你找到了吗?口渴的人来了吗?”那个人笑了笑,以不带任何不耐烦或焦虑的自信说道:“他们一定会来,所有的人。”

 

是的,他是对的,虽然他只是一个淳朴的孟加拉乡村的苦行僧。人的确在到处寻找方法满足自己超越食物和衣服的需要。他在向外寻找他自己。人的历史就是为了亲证不朽的自我——即他的灵魂——而走向未知之途的旅行的历史。为此他穿越了帝国的兴衰;穿越了大批财富的积累和无情的暴殄天物;穿越了大量象征符号的创造,这些符号描绘了他的梦想和热望,他又像一个婴儿抛弃自己厌弃的玩具一样将它们丢弃;他锻造了一把打开造物之神秘的魔钥,却又将这多年的辛勤打造之物扔掉,回到自己的工作间,重新加工出某种新的形式;是的,正是通过这一切,所有的人都在从一个时代走向另一个时代,从而达到灵魂的彻底亲证——这灵魂比人类创造的万物、比人类完成的事业、比人类建立的理论更伟大;灵魂的前进的道路永远也不会被死亡或腐朽所挡住。人类的错误和失败决不是微不足道的,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洒满了巨大的废墟碎片;他们的痛苦无边无涯,就像分娩一个奇大无比的婴儿;这些痛苦是无限之实现的前奏。人类已经经历,而且正在经历各种各样的殉道式的磨难,他们的组织机构就是他们自己建造的日常献祭的祭坛,这些组织种类繁多、数量庞大。如果他们永远无法感受到自己心中灵魂的最深刻的欢乐,所有这一切就是毫无意义和无法容忍的,灵魂通过痛苦考验神圣的力量,通过自我克制证明不可穷尽的财富。是的,他们来了,朝圣者们,他们一起都来了——来真正继承这个世界;他们在不断地扩大自己的意识,不断追求越来越高的统一,不断接近唯一的中心真理,那无所不包的真理。

 

匮乏是人类的深渊,人的需求是无止境的,直到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灵魂。那时在他看来整个世界就像潮水不断奔涌而来——既是幻觉,又不是幻觉。因为对于亲证了自己的灵魂的人,宇宙有了一个确定的中心,围绕着这个中心,其他的万事万物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只有从那时起他才能够获得和享受和谐生活的赐福。

 

曾几何时,地球就是模糊不清的一团物质,在热力的扩展作用下,其中的物质颗粒被大大地扩散开来。当地球的形状还没有固定下来的时候,她既不包含美也没有目的性,只有热量和运动。渐渐地,物质的气凝结成了统一的圆形整体,那是在一种可以使一切分散的物质凝聚到一个中心下的力量作用的结果。这时,地球在太阳系各行星中占据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像宝石项链中的一颗翡翠坠子。灵魂也遵循同样的规律。当盲目的冲动和激情带来的热量和运动向四周扩散的时候,我们无法给出或获得任何真正的东西。然而当我们通过自我克制的力量,通过那种可以融合一切互相斗争的对立面,和统一一切试图分离的元素的力量,发现了我们灵魂的中心时,我们所有彼此割裂的感受就会凝聚成智慧,我们所有灵魂的短暂冲动就会凝聚成完整的爱,我们生命中一切美好的细节就会揭示出无限的终极目的,我们的所有思想和行为就会形成内在和谐的不可分割的统一体。

 

 

 

《奥义书》特别强调说:“你们要认识那个‘一’,即灵魂。它是通向不朽存在的桥梁。”(《蒙达加奥义书》II,2,5)。发现心中的那个“一”,这就是人类的终极目的;那是他的真理,那是他的灵魂;那是打开精神的生命之门,即天国之门的锁钥。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他们在疯狂地追寻世俗世界中的各种对象,因为那里有他们的生活和成就。然而他心中的“一”却在不断追寻一体——与知识一体,与爱一体,与意志的目的一体;它最大的快乐是在永恒的统一中获得无限的一。因此,《奥义书》又说:只有拥有宁静心灵的人,而不是任何其他人,能够通过在他们的灵魂中亲证存在来获得恒久的快乐,这存在在纷繁复杂的形式中展现了一的本质。

 

通过无限多样的世界,我们心中的一正在慢慢走向万物中的一。这就是一的本质和欢乐。然而如果没有它自身的光芒,在那条曲折的道理上,它永远也实现不了自己的目标,只有靠这光芒,它才能在电光火石间看到它所追求的奇景。我们灵魂中至高无上的一的视线,是一种直接的、直达目的的直觉,根本不依赖任何推理或实证。我们的眼睛自然会把事物看成一个整体,不是通过把它分解成各个部分,而是通过把各个部分连成和我们统一的整体。我们的灵魂意识的直觉就是这样,自然地、完全地在至高无上的一中亲证着它的统一。

 

《奥义书》说:“在宇宙的活动中自我呈现的这位神灵,总是作为至高无上的灵魂居住在人的心中。那些通过心的直观亲证他的人可以获得永生。”(《白骡奥义书》4,17)

 

他就是“造化”(Vishbakarma),也就是说,在纷繁复杂的形式和力量中,有他本性的外在呈现。然而他在我们灵魂中的内在呈现是存在于统一中的。因此我们在自然领域对真理的探索,是通过分析和科学的渐渐演进的方法,但我们的灵魂对真理的领悟是直觉的,通过直接的直观获得的。我们无法通过一点点积累知识,即使算上来世,来抵达至高无上的灵魂,因为他是一,他不是由部分组成的。我们只能够把他作为我们的心中之心、灵中之灵来领悟。我们只能够在爱和欢乐中了解他,我们只有放弃自我,与他面对面的情况下才能了解他。

 

人类心中涌现的最深沉、最真挚的祈祷是我们古人说过的一句话:“哦!您这自我显灵的神(one),把您的灵在我心中显现吧。”我们之所以痛苦,因为我们是自我的动物——那是一种倔强的、狭隘的自我,它不能反映出光芒,它看不到无限的方向。我们的自我在不和谐地大吵大闹——那不是和谐的竖琴演奏出的、与永恒的音乐合拍的和弦。不满的迹象和失败的疲惫,对过去的悔恨以及对未来的焦虑都在折磨着我们浅薄的心,因为我们找不到自己的灵魂,那种自我显灵的神灵还没有向我们呈现。因此我们呼唤:“令人敬畏的神,用您仁慈的微笑拯救我,永永远远。”这种自我陶醉,这种不可满足的贪婪,这种占有的骄傲,这种心的无情异化,该是多么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楼陀·罗(Rudra),哦,您这令人敬畏的神,把这黑暗的幕布撕裂吧,把您仁慈微笑的拯救之光穿过这沉闷的夜,唤醒我的灵魂!”

 

“把我从不真实引向真实,从黑暗引向光明,从死亡引向永生。”(《广林奥义书》I,3,28)然而,我们又如何敢期待我们的祈祷得到应验呢?因为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在死亡与永生之间的距离何止千里万里?然而当自我显现的一在我们的灵魂中显现时,这条无法测度的鸿沟上顷刻就会架起一座桥梁。那里发生了奇迹,因为那是有限和无限会面的地方。“主父啊,横扫我们的一切罪恶吧!”因为在罪中,人与自己身上的有限结盟,与无限对抗。是他的自我打败了他的灵魂。这是一场危险的、没有取胜可能的游戏,人类为了参与其中而投下自己全部的赌注。罪是对真理的模糊,玷污了我们纯洁的意识。我们在罪中贪图享乐,不是因为享乐是真正的需要,而是我们欲念的赤火使享乐显得像真正的需要一样。我们渴望物质享乐不是因为它们伟大,而是因为我们的贪心使其夸大,貌似伟大。这些夸大,这些观察事物的虚假视角,每一步都打破了我们生活的合谐。我们失去了真正的价值标准,被互相矛盾的生活的各种兴趣之虚假要求分散了精力。这样就无法将其本性中的元素纳入统一的轨迹和至高无上的一的控制下,正因为如此才使人感到与神分离的痛苦,也产生了最真诚祈祷的需要,“哦,神,哦,主父,扫除我的一切罪吧,给予我们善吧!”那善就是我们灵魂每天必需的面包。我们在享乐的时候,被自我所局限,在善中我们却得到了自由。我们属于万物。就像孩子在母亲的子宫里,通过与母体更大的生命连接获得营养一样,我们的灵魂则通过善得到营养,这种善即是对内在血缘纽带的确认,那是与包围着灵魂、为灵魂提供给养的无限的交流的渠道。因此有这样一种说法:“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马太福音》V-6)因为正义是灵魂的圣餐;只有正义才能给他温饱,使他无限的生活,能够帮助他的成长迈向永恒。“我们向给我们的生命带来欢乐的您鞠躬,我们也向给我们的灵魂以善的您鞠躬,我们向善的您鞠躬,那最高的善。”在其中我们与万物合而为一,在和平与和谐中,在善与爱中。

 

人的呼喊是为了实现最大限度的表达。这种自我表达的愿望驱使人去寻求财富和权利。然而它必须认识到积聚不是亲证。是内在的光,而不是外在的事物照亮了他。当光被点亮,他突然就认识到人类的最高启示就是神本人在他内心的启示。而他的呼喊正是为了此一目的——为了展现他的灵魂,那是神在他灵魂中的呈现。人能够成为完人,人能够达到完满的表达,只能是在其灵魂于无限之存在中亲证自己的时候,那就是神(?vih),他的本质就是表达。

 

人的真正痛苦即在于这样一个事实:他没有完全表达自己,他遮蔽自我,迷失在自己的欲望中。他感受不到超越自我的底盘之外的东西,他的大我被抹去了,他的真理得不到亲证。因此,从他的整个存在中发出了这样的祈祷:“您是呈现之灵,在我心中呈现您吧。”这种对自身完美表达的渴望,比对肉体生存的饥渴、比对财富和声望的欲求更深地植根于人的心中。这种祈祷不仅仅是他个人生而专有的东西,而是植根于万物的深处,是他心中对神的不断渴求,是对永恒呈现的神灵的渴求。在有限中展现无限,这是所有创造的动机,它不是在星光熠熠的天空中,也不是在美丽的花朵中发现的。它存在于人的灵魂中。因为在人的心中意志试图通过意志得到呈现,自由结果在舍弃自我的自由中获得了最后的奖赏。

 

因此,唯一没有被伟大的宇宙之王的统治阴影掩盖的,正是人的自我——它被给予了自由。在人跟宇宙相关联的肉体和精神机体上,人必须承认他的王的统治,但是在他的自我里,他享有不受王权统治的自由。在那里我们的神必须获得容许才能进入。在那里他是客人,不是国王,因此在收到邀请之前必须等待。正是在人的自我上,神收回了自己的统治权,并且在那里寻求我们的爱。他的武力,自然的规律,被自我拒之门外,只有美,即爱的信使才被允许进入它的领地。

 

正是在这意志的领地,无政府主义才大行其道。只有在人的自我中,非真和非正义的杂音才占据了支配地位。事情到了这样一种地步,以至于我们可能会痛苦地呼喊:“如果有神存在,这种完全的无法无天决不会得逞。”是的,神站在我们的自我之旁,带着无限的耐心观察着,然而如果门迎着它关上,他决不会强行打开。因为我们的自我最终不是通过神的力量的强迫,而是通过爱,去实现自己的终极意义,即它的灵魂,从而在自由中和神结为一体。

 

精神与神合而为一的人超越普通人而成为奇花异葩。然后人在真理中发现自己的本质;因为神显现在人的灵魂中,成为神对他最完美的显现;因为在那里我们可以发现至高无上的意志与我们的意志合而为一,我们的爱也与永恒的爱合而为一。

 

因此,在我们这个国家,真正爱神的人受到别人尊敬的程度,在西方几乎会被看成是亵渎神灵的。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神的意愿的实现,神的显现遇到的所有最难的障碍都被清除了,神自己完满的欢乐之花在人性中完全盛开了。通过他我们发现整个人类世界弥漫着既神圣又亲切的气氛。他的生命,燃烧着神的爱,使我们一切世俗之爱熠熠生辉。我们生活的一切亲密联想,一切快乐和痛苦的经验,都聚集在这神圣的爱的显现周围,都来自于我们在他身上见证的戏剧之中。无限的神秘掩映遮挡了琐碎和习以为常,使它表现为无法言传的音乐。树木、行星和青山对我们来说,似乎成了我们苦于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一种象征。我们似乎看到了神正在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而这时人的灵魂正拉开她沉重的自我窗纱,当她揭去面纱,她便和永恒的爱人面对面了。

 

然而这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它就像春天的早晨,生命和美丽纷繁复杂,然而又完整统一。当人的生命不再心有旁骛,发现自己和灵魂融为一体,那时无限的意识立刻变得直接和自然,就像光对于火焰一样。生命的一切冲突和矛盾都被消解了;知识、爱和行动都变得和谐;欢乐和痛苦在美、享乐和自我克制中合一,也就是在善中合一;有限和无限之间的缺口被爱填满,并到处漫溢;每时每刻都会带来永恒的信息;无形的东西在我们看来成了花的形式,果的形式;无限像父亲一样抱着我们,像朋友一样陪我们散步。只有灵魂,人类心中的一,才能从本质上克服一切局限,发现与至高无上的一的融合统一。在我们没有实现内在和谐时,我们的全部生命,我们的生活仍然是一种习惯的生活。世界在我们看来只是一台机器,有用的地方被利用,危险的地方被防备,却永远无法在它与我们的伙伴关系中被认识,就像无法在它肉体的天性、精神的天性和美中被认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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