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 文|冯骥才 他俩又吵架了。年近七十岁的老夫老妻,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四十多年。大大小小的架,谁也记不得吵了多少次。但是不管吵得如何热闹,最多不过两小时就能和好。他俩仿佛倒在一起的两杯水,吵架就像在这水面上划道儿,无论划得多深,转眼连条
2021-03-02 105
我和王威成为校园情侣时,学校的小电影厅正流行《我的野蛮女友》《河东狮吼》等片子,银幕上对男友大打出手的女人们又漂亮又神气,激起银幕下一片片“深得我心”的叹息。
那时我和王威对爱情懵懵懂懂,潮流是最好的导向牌。我以大女人自居,把大男生往妻奴的路上驱赶。女强男弱的局势持续到我们毕业后。他同事搞的那些酒吧小聚、南山一日游、轰趴,我直接勒令他不许参加:“办公室恋情防不胜防,我就是爱吃醋,我就是不许你和女同事私下还有接触给我添堵!来,给本宫按摩!”
我知道自己的名声在他那堆哥们里是大大的坏,所以经常给他做洗脑工作,常举的案例有:“希腊有个人叫苏格拉底,他老婆没事就拿水泼他,他完全没意见,结果成了大哲学家;唐朝有个人叫房玄龄,老婆动不动就吃醋寻死觅活,他也不离不弃,后来成了宰相。可见有成就的男人都是听老婆话的。”
王威也不发表意见,也许是被洗脑洗得发蒙,也许是他听多了不想搭理我了。
我的作威作福终结在6月12日那天。
单元楼的破电梯刚到8楼就呼啦往下掉。里面就我们俩,我吓得连尖叫都忘了,站不稳直往电梯壁上撞。电梯最后悬在3楼,我安然无恙,王威因为紧紧护住我,被墙上的广告框在脑门上划出一道长口子。
去医院包扎完,我一马当先冲到小区物管要讨个说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第一次踏足物管宝地,对方倒打一耙的气势让我瞬间明白:原来我就是传说中外强中干的怂货。
王威踏进物管门就见到我这副怂样,也不管自己被纱布缠得像个阿拉伯人的头,抄起一把空椅子照着说话那人就扔过去,旁边的保安用手架了一下,椅子砸在书架上,稀里哗啦碎了好几个瓷器。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我的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听说小区的物管都是附近城中村雇来的小混混,他们要集体冲过来把我们打残怎么办?
正这样想着,我家男人咆哮了:“我不和你们说,我直接和你们经理说!”没人吱声,王威抄起一把椅子又一声吼:“今天不光道歉,还要赔钱!耍横?老子当年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他现在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白纱布里透着血,眼睛一瞪,须发皆张,像极戏台上的张飞李逵。
声称“不在”的经理终于舍得露脸,又是赔礼又是看账单。认识8年,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王威,充满雄性力量,超有气场。无论你承不承认,男人在突发事件中爆发的雄性力量是能镇住女人的。可镇住之后是后怕。他对着外人原来可以这样凶!他以前老被我打骂,会不会心里有很多怨气?万一以后没有这么爱我了,还会处处忍让吗?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天冲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因为怕,我开始对一些事放手了。比如他要对我讲“同事组织聚会”,我会说“哦,不要太晚!喝了酒不要开车,打车回来就好了”。
给男人点好处他就敢蹬鼻子上脸。后来有次他借着酒劲儿吹了牛,让我凌晨1点去小区门口接他。我乖乖地去了。几个哥们正陪他等在大门口,肯定是来看笑话。
我的表现让多少人的眼镜都碎了啊。我像日本小妻子一样颠儿颠儿跑过去扶住王威,“怎么喝那么多,该打电话叫我去酒吧接你啊。”转头又看失望的看客们:“谢谢你们,还给送回来,改天来家里做客!”他们集体目瞪口呆,这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也是那天,我扶着不知道有多少醉意的王威往楼里走,他忽然说话了,声音很小,但是我听见了。“老婆,我是喜欢你才怕你。但只有有成就的男人才不怕别人说。我目前还没有成就,所以我怕别人说。以后我会努力变成一个有成就的人,这样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老婆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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