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茶

情感散文 2020-12-02 02:16:18

母亲是个没有什么文化和见识的乡村妇女。可是，她却把生活安排得精致而丰富；单单是在喝茶这件事上，就可窥见一斑。不过，母亲的茶，并不是普通的“茶”。

在柳条抽出柳穗之前，碧色的万千丝绦随风招摇，母亲就开始折柳制春茶了。她用镰刀割下一竹筐的柳枝，顺着枝条从梢部向下捋，摘取下柳叶后，用清水淘洗干净，控干水分后，放在蒸屉上大火蒸熟；熟透的柳叶出锅后，放在阳光充分并通风的地方，翻晒两天，直至晒干，并密封保存。母亲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郑重而虔诚。

被热水冲泡的柳叶，慢慢舒展开原来的形态，并随着缕缕热气，散发出幽幽的清香，和轻微的苦涩。柳叶茶具有清解毒、止痛消肿等功效。若是怕苦怕涩，可在茶水中添加冰糖。如此，清苦中有淡淡的甜，淡淡的甜中又透着一丝苦涩，那味道在舌尖与喉间，反复交错，令人回味。

不多久，漫天遍野的蒲公英开花了，那鲜艳的小黄花朴实耐看，大片大片地散布着，醒目而震撼。母亲带着我，挽着篮子拿着小铲子，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挖蒲公英。不大一会儿，就收获满满。把蒲公英带回家清洗，焯水后通风控水，等晾晒到半干时即可。然后，再把根部和枝叶分开切碎，先把根部放在锅里用小火炒，再把枝叶放进去一起炒干。等到叶子微卷，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蒲公英茶就做好了。

炒制后的蒲公英茶没了原有的青涩，也去除了其内在的寒性，反倒多了一股清香。

每当家人上火的时候，母亲总会说：“快去喝几杯蒲公英茶下下火吧，它清热下火、清肝明目，可是个好东西呢！”

夏季的时候，茶蒴(学名半枝莲)开花了，小小的茶蒴像棵小小的茶树，全身都顶着紫白色的小灯笼，直直地伸向天空。它们扎堆生长在田边或溪流旁，一簇一簇地，远远地就能一眼辨认出来。

母亲顶着炎炎烈日，采摘回茶蒴，像做柳叶茶一般如法炮制出来，并收藏好。和柳叶茶与蒲公英茶相比，茶蒴更像是茶，更有茶的味道，冲泡好是清淡的红汤，像红茶，具有清热去火、增强免疫力和抑制肿瘤等作用。

紧接着，母亲又要忙着采摘荷叶了。制作荷叶茶相对简单，采收后晾晒收藏。每当母亲改善伙食，大家吃了荤腥后，她总是体贴地冲泡好一锅荷叶茶，让大家喝了去油腻。

霜降后，母亲总是带着我去采摘那些经过了霜打的桑叶，那时的桑叶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她说被霜打后都不肯掉落枝头的桑叶，是“神仙叶”，有很多神奇的功效，比如清肝明目、疏散风热、养肺润燥等。

一年中，母亲总会根据不同的时令采摘制作不同的茶，并根据家人的身体状况搭配喝上不同的茶叶，这不仅有益于我们的身体，也让朴实的乡村生活添加了浓厚的仪式感，让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丰厚馈赠，并由此生出深深地敬畏，对自然，对四季，对母亲。

如今，早已定居异乡的我，总会在不同的季节里，收到母亲从故乡寄来的各种茶；喝着不同的茶，品着不同的味道，追思着不同的过往，感动于母亲的深情。

今天，我喝着杯中的蒲公英茶，暗想着：此时的母亲，又在做什么茶呢？

原来，母亲的爱，在经年的茶汤中，随着各种茶的味道，流进我的身体和血液，并铸造了我的精神和魂魄。母亲的茶，早就刻在了我的骨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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