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漫步小镇街头,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带着七八岁的男孩坐在一堆竹具旁,等候有人前来买筲箕、箢篼、背篼、箩筐。见到爷孙俩的我触景生情,仿佛蔑刀在父亲手里挥舞,七十年代的往事历历在目 在那些年里,蔑刀是我家的宝贝,在父亲手里闪动:先上坡砍竹子,然
2020-12-25 310
王丕立
一直到暮年,父亲面包都昂首挺胸大步流星,急促的踏踏声响彻在家门口的土路上,如一叶不知疲倦的风铃,在家乡四季往复的风雨中,将生命的颜色一点点剥蚀殆尽。渐变的过程我并未察觉,直到十年前父亲离开这个世界,我才猛然感觉到,父亲的一生有多么不容易。
儿时,我们家六口人,只有父亲是男性,也是唯一的劳动力。为了让我们能生存下去,为了那一口活命的粮食,他可是豁出去了。耕冬沤田,他把着犁赤脚走在雪水田里,脚底皲裂的口子放得下一粒蚕豆。姐姐给他的伤口敷上熔融的橡胶,眼里吧嗒直掉泪。他反过手,一边替姐姐拭泪,一边爽朗地笑着说:“这有什么要紧!”
春、秋季节雨水频繁的日子,晚上生产队总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来家,手里提着穿破的雨鞋,这些念过中学的年轻人借口让他补鞋,实则特意寻他讲典故,以打发寂寥的时光。
煤油灯下,一张未过漆的白方桌,几个人围成一圈,间或还有一个小火炉,他将橡皮条烧熔,涂在打磨过的雨具上。而打磨的工具也是他自制的,他将一块白铁皮钻很多细密孔眼,裹住木棒就成了。
父亲手里忙着活计,嘴里总是不紧不慢地述说着故事,那些故事特别有画面感,让人感觉近在咫尺。有一回他讲了一个水鬼的故事,待众人散后,别说屋外,连门口我也不敢靠近,总觉得外面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鬼,在虎视眈眈盯着我。洗过脚后,我站在屋中央朝门口泼洗脚水,水积在室内泥地很久,母亲数落我的时候,父亲意味深长地说:“鬼比坏人好,不会无缘无故害人。”
活儿做完了的时候,父亲还会和年轻人杀一盘棋,有时是围棋,有时是象棋,两人对弈,其他人观战,下到关键处,群情激奋,争执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我透过窗户,看到蓝色的天幕下,繁星满天,岁月静好的幸福感久久在内心回荡,
父亲烟瘾极大,没钱买纸烟,总是舍一块自留地种叶子烟。秋天的时候,他把叶子烟砍倒,一片叶子连上一个叶柄,卡在编成的草索辫里晾晒,没多久,一长索黄爽爽的烟叶就烟味飘香了。他将一片叶子裹紧成团,切成细如发的烟丝,用纸滚成喇叭筒抽。他眯着眼,吞云吐雾,一副特别享受的样子。
一次来家下棋的张老九敬父亲一支烟,父亲感觉纸烟特别香。第二天,他央求我上公路给他捡几个烟屁股,他抠出烟屁股里的烟末,重新用纸卷成喇叭筒,我看着他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好奇地问:“好抽不?”“还是比不上它。”他扬了扬手中的烟丝包。
离家三里地的三里溪水库管理所放露天电影,他带我去看,荧幕前挤满了人,中等身材的他根本看不到,他对我说:“来,我们父子俩合伙看。”说罢便让我骑在他颈脖上,并交待“你现在看清楚,回家路上你说给我听。”我还记得,那一次看的是《万家灯火》,四十年了,情节仍在我脑中清晰如昨。
我感谢父亲,深深地怀念父亲,他一生与命运搏杀的场面,如一幅幅生动的木刻版画,映照在我记忆的照壁间,激励我不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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