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毛可认为，凡是和他父亲生活过的女人，都是自己的长辈，待她们应像尊重母亲一样。他是这么想的，也这样做了。

2　1960年8月的一天，赣东北偏远小山村伤残军人毛松仔家沉浸在喜悦中，因为他的儿子毛东明被省师范大学体育系录取了。如此闭塞的小山村能出一个大学生，可谓是前无古人，在那个年代更令人羡慕。

毛东明健硕机灵，不仅能驰骋绿茵场，对多种乐器也烂熟于心，还谈吐不凡，让人不信他就是来自这样的小山村。

3　大二那年秋天，省师范大学与省文艺学校举行国庆联欢。毛东明被安排和对方学校二年级女生杨兰合作一个节目。

接受任务的当初，杨兰很不情愿，以为他只是四肢发达的体育生，没有艺术细胞。然而在多天的排练中，杨兰完全被他的不俗征服了。国庆那天，他们出色地完成了演出，并赢得了满堂喝彩。从此，他们也坠入了爱河。

4　杨兰于1963年被鬼使神差地分配到了毛东明老家的县剧团工作。和杨兰一同分到这个小县城的还有一直暗恋着自己的赵子洪，学姐加好友朱丹。

赵子洪被安排到文教局，朱丹去了县革委会，他俩都从事单位的宣传工作。

5　赵子洪认为有工作了，可以向心仪的杨兰表白，但又不知如何是好，故请求朱丹帮忙。

朱丹很惊讶，认为他们不是一类人，完全属于两个世界，所以婉辞了。其实，朱丹自己却对赵子洪倒有几分好感。

但痴迷杨兰的赵子洪对朱丹死缠烂打，朱丹无奈下，只好借机会向杨兰转达了赵子洪的仰慕之意。杨兰对赵子洪本无此意，何况早已有了心上人，故直白拒绝了。而赵子洪却不轻言放弃。

6　毛东明于1964年夏末就回到家乡，等待分配。这个暑假，杨兰和毛东明频繁在县城形影成双。赵子洪怒火中烧，却又压抑着情绪。

秋天开学了，毛东明成了县一中体育老师。

没多久，杨兰出现了严重的妊娠反应。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不允许的，迫使他们迅速结婚，并于国庆节举行了简单的酒宴。

赵子洪出于同窗情面，很尴尬地参加了他们的结婚庆宴。席间，赵子洪喝醉了，情绪完全失控而疯狂发泄……从此，由爱而恨。

杨兰于1965年5月5日在县医院顺产下一男孩，取名毛可。毛可给杨兰的小家庭带了无尽欢乐，也让赵子洪更加愤怒。

7　赵子洪尽管心念杨兰，但也觉得朱丹不俗，故借工作关系转而缠上了朱丹，以慰藉暗恋的失败。大方的朱丹没有计较赵子洪的过去，也经不住他的狂追，他们慢慢地走在了一起。

8　1966年冬，空前的文化大革命终于波及到这个小县。赵子洪这类人便很快成了造反派骨干，他想报复杨兰，于是绞尽了脑汁。

赵子洪利用特权和工作之便，对杨兰身世进行深入调查，得到的结果是：杨兰老家在福建省同安县，她父亲是民族资本家，肃反运动时被判刑二十年，如今还在内蒙古服劳役。杨兰是1955年随母亲改嫁到赣东北某县农村来的，并借继父过硬的贫农家庭成份考进省文艺学校。

于是，赵子洪凭这些在当时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材料，向剧团革委会匿名举报了杨兰。

9　剧团领导对匿名信高度重视，紧急召开会议讨论，并命令办公室主任李迎春亲自负责撰写材料上报。

李迎春和杨兰关系非同一般，在工作和生活中结成的深厚友谊促使她斗胆向杨兰小妹妹泄密。

杨兰深信举报内容真实，十分害怕。她明确会被生父历史问题牵扯无法摆脱干系，经过激烈思想斗争后，决定保全丈夫和孩子。

这一夜，杨兰无法入眠。她向丈夫诉说了情由，讲透了道理，要求与丈夫离婚，并把孩子托付给丈夫，但丈夫断然拒绝了。

在感动和失望中，杨兰疲惫地去了乡下寻求公婆帮忙劝说丈夫。

虽说公婆是乡下人，但很明理，更怜惜漂亮而知书达理的媳妇，故安慰杨兰，并誓言天塌下来大家一起顶。无奈的杨兰只有鼓足勇气去找了县一中的校长。

生怕引火烧身的校长知情后，以行政手段残酷地处理了他们的事。毛东明十分违心地与妻子离婚，并独自带着孩子迎接煎熬。

10　拿到离婚证的杨兰虽然如释重负，但她痛苦地回到单位静静地等待可怕的结果。

保卫部经认真审查，确认杨兰系黑五类子女，属专政对象，按政策应该接受监督劳动，彻底改造思想。

杨兰工作被开除了。春节刚过不久，她就被押往邻县农场接受改造。在城门口，她站在货运汽车的车厢上，远远地在人群中依稀看到悲伤的丈夫将孩子驮在肩上来送行……

11　朱丹和赵子洪相处不久，便在他皮箱里发现了那封举报信底稿和其他材料。没等看完，朱丹就崩溃了，想着杨兰的凄惨，朱丹绝望地把赵子洪从生活中彻底抹去了。

12　牵肠挂肚的毛东明，深信在这样的现实里不会有盼头！他终于没有耐住寂寞和煎熬，在同事撮合下，于1968年春天和同校因车祸丧夫的数学老师佟欣雨重新组建了家庭，佟欣雨此时还没有孩子。

毛可的确招人喜爱，所以佟欣雨视他为己出。但毛东明很难适应佟欣雨，性格不合而使矛盾不断升级，一年后，他们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她想带养毛可，以此期待毛东明回心转意，却未果。

13　校长为调整毛东明刚离婚的情绪，让他回避一下与同事间的尴尬，派他去驻地铁道兵部队任篮球教练，以接替即将调走的吴老师。

部队首长见他带着一个孩子来工作，问明情由后，为使毛东明能全身心投入集训，命令女兵班长肖丽红负责帮他照顾孩子。

这位1955年5月20日出生的女兵班长，是从四川宜宾应征入伍的文艺兵，她大毛可不足十岁，但两人在长时间相处中却产生了母子般的依恋。其他女兵也都喜欢毛可，故怂恿着班长充当毛可母亲角色。

九个多月过去了，集训结束，毛东明带着孩子重返学校。

但肖丽红舍不下毛可，频繁借故探望，还常把毛可带回兵营和大家逗乐。渐渐地，她居然爱上了大叔般的毛东明。

作为老师，毛东明还是理智的。但肖丽红不干，她不顾双方年龄相距十三岁和自己还在军营，对毛东明以死相要挟。

为了达到结婚目的，她决定提前转业到当地火车站当乘警。

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肖丽红身负重伤，并落下终身不孕。

14　赵子洪毁了杨兰还不解恨，又把魔爪伸向了毛东明。设计将毛东明手把手教女生高难动作诬为猥亵，导致他蒙冤入狱两年。

15　此时的毛东明，最纠心的不是自己前途，而是怕耽误美貌的肖丽红，他想借机结束这场婚姻，故向法庭递交了离婚诉讼。

在法庭上，肖丽红最后陈述时激昂陈辞：“我至今都深爱着丈夫和孩子，根本没有感情破裂，请法庭驳回原告的请求。”根据调查结果，法庭依法驳回了毛东明的诉讼请求。

毛东明仍不忍心肖丽红前途，继续起诉。

法官找肖丽红谈话时告诉她，第二次起诉，要考虑感情破裂的因素。

肖丽红终于被迫同意离婚，但她要获得毛可的监护权。她不光是念及自己已无生育能力，更重要的是舍不下可怜的毛可，于是她申请法庭调查毛可的现实处境。

第二次开庭时，肖丽红还把仍在军营的那些小姐妹请到法庭助阵。

法庭经调查核实，毛可乡下的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且残疾，没有抚养孙子的能力，父亲正在服刑，毛可又无其它去处，鉴于此，判决双方离婚，毛可归肖丽红抚养。

毛东明深究了判决书多遍，也考虑了毛可的实际处境，在管教干部开导下，放弃了上诉。

16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毛可突然高烧抽搐，肖丽红焦急地将他送到县医院抢救。

在医院，肖丽红因精神紧张，无意间踩到从墙上被风刮下的毛主席画像而遭人举报。

军管部（文革时机构）确认了毛主席画像上的鞋印是肖丽红留下的，逮捕了她。

办案部门考虑肖丽红是单亲妈妈，小孩又确无处可营生，所以书面逐级上报，寻求指示。

首长批示，肖丽红罪责不免，但可选择一处能带孩子服刑的场所执行刑罚。

于是，肖丽红被判刑十年，押往湖区农场劳改。

这是一个特大型农场。除管教外，还有很多干部、职工，所以配设了医院、学校等机构。毛可便在这里继续上学，还是免费的。

肖丽红也因情况特殊，只被安排进制药厂劳动，没有夜班。

17　毛东明释放后立即来到火车站看望肖丽红和孩子。但被告知她判了重刑已带着孩子去湖区农场劳改了，当即晕倒在地。

身体尚虚弱的毛东明又急着去湖区农场。他除了探望肖丽红，还铁了心要把孩子带出农场，以减轻肖丽红压力。

肖丽红坚决不同意，她希望毛东明能轻松地尽早融入社会。

管教干部审查了肖丽红呈递的离婚判决书，所以没让毛东明带走孩子。临别时，肖丽红还故意当着管教干部的面大声说：“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母子，这不利我安心改造。”

毛东明悻悻地回到家，面对无尽的凄凉。

18　同学们不忍心毛东明如此潦倒，努力为他在邻县中学谋得代课老师的工作。此举对毛东明而言，尤如神运天降。

为报答大家，他埋头苦干。毛东明带教的篮球队参加全市比赛时获得冠军，不久，又代表市里征战，勇夺全省第二名。光环、鲜花不期而至，大家完全忘了他是劳改释放的代课老师。

同校教语文的“老处女”傅美娟主动走进了他的生活。

傅美娟是富有激情、相对超脱的高中老师，所以他们很快就营造出了生活的精彩。

19　因杨兰改造期间表现突出，于1975年提前解除管制。重获自由的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回到小县城去看望丈夫和孩子。

可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再次让她陷入绝望。

在朱丹等人帮助下，杨兰于邻县中学找到了丈夫。

但没有看到毛可，只见丈夫已与别人生活在一起，还有了孩子。此情此景，让杨兰心如刀绞。

得到孩子确切下落后，痛别丈夫，杨兰坚强地去了湖区农场。

在农场领导安排下，她见到了毛可和肖丽红，但毛可完全不认识亲娘了。杨兰还深切地感到，毛可和肖丽红已产生了不能割舍的依赖。通过与肖丽红交谈后，她感谢肖丽红对毛可的付出，杨兰最终选择了放弃孩子。

20　为了避免伤痛的袭扰，杨兰独自回到继父所在的那个县。

在亲友帮助下，杨兰于环卫所谋得烧开水的差事，总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也就是在这里，她碰到了省文艺学校的同窗龙米华。由于同样的命运，龙米华至今还在扫大街。

虽经岁月磨难，杨兰却风姿不减。这次同窗偶遇依然让龙米华心潮澎湃，也使杨兰重拾起希望……

21　粉碎“四人帮”的消息震撼了世界！

像肖丽红这类人都在1976年初冬被提前特赦了。

带着孩子走出农场的肖丽红，生活依然很迷茫。她的现状没法回四川老家去寻找依靠，而是选择回到原来的小县城，鼓足勇气去见了火车站领导。领导虽很同情，但也无奈，经请示上报主管部门后，同意她到候车室做临时工。

于是，她在火车站附近的小院子里租了一间房栖身。

22　迫在眉睫的还是毛可的上学问题。

她很是无奈，只好冒失地去县一中向校长求情。

校长明白来意后，很念毛东明旧情，便将毛可安排在佟欣雨所带的初一(2)班插班。

这样的安排是有道理的。校长作为佟欣雨的老邻居，对她和毛可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情景犹记在心，她胜过生母的爱，演变为今天的班主任会更有利于孩子。

当得知要插班的是毛可时，佟欣雨迟疑良久后还是欣然接受了，这是曾经的依恋和母爱的交织。

肖丽红知道了毛可和佟欣雨的特殊关系，请求换班。

校长向肖丽红详细介绍了七年前毛可和佟欣雨共同生活的琐事，请她相信曾经胜过亲娘的爱不会减退，况且佟欣雨不仅是优秀老师，还有突出的慈母品格。

肖丽红仍不踏实，她找了个机会和佟欣雨敞开地深谈后才释然。

通过多天观察，确认毛可已不记得从前了，所以佟欣雨要求肖丽红继续保密，避免毛可以为班主任就是曾经的继母而可能闹情绪。

23　肖丽红租住的院子可谓鱼龙混杂，人多事碎，小孩更不安静。

有次下班回来，肖丽红见毛可莫名坐在门口哭，便问情由。原来是邻居一个更大的小男孩抢夺毛可借来的小人书，把书弄破了，毛可便和他打了一架。小孩父亲见儿子吃了亏，就打了毛可一巴掌，左脸上还留着红印。肖丽红气疯了，她强烈要求道歉。

但对方仗着是当地人，家族又旺，根本不屑一顾。其他邻居也只站一旁看热闹。

肖丽红别无选择，冲上去就是重重一巴掌，那小孩父亲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结果，院子里乱成了一团。

尽管对方是两夫妻的力量，但始终占不了上风。

铁路派出所闻讯赶来，见是战友肖丽红，很公正地处理了双方纠纷。事件过后，肖丽红成了院子里真正的老大。

当然，大家见识了她的胆大泼辣，更尊重她的为人。

24　毛可在农场上学是免费的，还有免费午餐。但回到地方，什么都得花钱，还要租房，仅靠做这份临时工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肖丽红不得已辞掉了工作。

她不顾世俗偏见，硬是在火车站广场边梧桐树下支起了一个理发摊。手艺还是她在部队时认真练出来的。凭借自己年轻，又很有姿色，生意当然不差。大家也知道她在铁路派出所有两个战友，谁都不敢来捣乱。

肖丽红的努力不光是让儿子过好一些，她还想为毛可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尽点孝道。

25　两年后，毛可初中毕业了，他获得了全县中考第一名的好成绩。

他本可以这样的高分去读省中专来减轻家庭负担，但他被人举报而失去了资格。

肖丽红尽管怒不可遏，但还是强作欢颜安慰儿子。

为了毛可，佟欣雨流着泪去找宣传部长朱丹帮忙，朱丹知道后非常愤怒。但她了解到，全县只有两个省中专指标，一个被第二名的农村小孩占着，另一个被第六名的女孩收入囊中，可她是县长的亲外甥女，所以朱丹也很无奈。但面对好学妹如此可爱的儿子，仍被父母牵扯还在受苦受难，心里不禁阵阵酸痛。为了表达安慰，朱丹认毛可做干儿子，还以他考了第一名为由奖了他二十元钱，鼓励他要好男儿志存高远，对小中专应不屑一顾。

其实，毛可很懂事，他完全明白大人的难处，一直装着若无其事。

这个暑假特别长。肖丽红为让毛可释放心中的郁闷，她丢下生意带毛可去看望父亲，又去认了亲娘，还让他到乡下和爷爷奶奶住了一段时间。

毛可让大家都快乐，这次还特别抚慰了生母的心。

父母虽都分别有了孩子，毛可依然是他们最大的牵挂，但肖丽红的付出有目共睹，让大家深信不疑。

26　县一中为突出教学实效，将部分老师作了调整，像佟欣雨这样优秀的老师被调到高中部任教，结果她仍是毛可的班主任。

从此，佟欣雨和朱丹更加关注毛可，生怕他再受委屈。

27　转眼到了1979年，这个春天特别暖人心！

毛可的父亲在那个学校恢复了公办老师名誉。母亲和继父也在他们当地被同时落实了政策，母亲成了文化部门领导，继父被安排进了组织部。

这年的4月2日，火车站站长受上级和当地政府委托，亲自到理发摊把肖丽红请到办公室，向她宣读了相关文件后，诚恳地询问了她的具体要求。

肖丽红沉思良久才动容地开口：“感谢党和政府！我是单亲妈妈，回乘警队跑车照顾不了孩子。孩子已上高中，再不可能继续和我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就这两点，请领导酌定。”

站长如实上报了肖丽红情况，经铁路局批准，她被安排进铁路派出所，并分给了她一户小套房。

28　肖丽红兴奋之余立马去了乡下看望毛可的爷爷奶奶，还发出了聚会邀请。

毛可父亲不便如面，继母代为赴宴，生母和朱丹欣然而来，佟欣雨以老师身份出席，女兵班的那些姐妹们成了压轴贵宾。

朱丹首先举起杯动情地说：“感谢肖丽红妹妹和佟老师的倾情付出，不知我的好学妹杨兰是否同意我的说法？”

杨兰自责地哽咽了，肖丽红陪着泪敬了她一杯，并回应道：“感谢上天赐予我毛可，我会更加努力！”

女兵姐妹们齐声高呼：“毛可是我们大家的孩子！”

继母傅美娟老师一一向大家敬了酒后表态：“感谢大家对毛可的爱，我也会努力尽责！”

29　毛可参加了1980年的全国高考，凭优异的成绩被中国科技大学物理系录取。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一时间，肖丽红向所有帮助和关心毛可的人报了喜，并宴请了大家。酒席上，肖丽红公开了佟欣雨和毛可曾经的继母子关系，要求毛可当众叫她母亲。四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毛可发自内心地叫了一声妈妈，便紧紧地和佟欣雨拥抱在一起。

30　开学了，肖丽红亲自陪送毛可去学校报到。因太过年轻，她被大学师生误为毛可的姐姐。

由于溺爱，毛可上大学时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连衣服都不会洗。

不久后的一次同乡聚会上，毛可衣着虽高档，但太显不整洁，这引起了安徽医学院大二女生梅雅芳的注意。

好奇促使梅雅芳去了解这位可爱的邻县小老乡。当得知毛可身世和不幸后很是心生怜悯，故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生活的义务。

有了温良学姐罩着，毛可大学生活同样无忧。

寒假回家后，在毛可盛邀下，梅雅芳考虑再三，冒昧来肖丽红家做客。通过两天的接触，肖丽红很赞赏梅雅芳素质优秀，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们要以学业为重。

31　返校那天，肖丽红正好在月台执勤，她亲眼看到梅雅芳和毛可同时上了一节车厢。隔着车窗玻璃，肖丽红还发现梅雅芳对毛可亲热超常，当她正要对他们交待一些话时，列车已徐徐启动。

肖丽红不断回味此景，心里甚是不安。一连向毛可去了几封信，但毛可回信内容越亮堂，肖丽红就越不放心。于是，她决定去学校实地了解。得到的结果是，梅雅芳和毛可在校表现都非常好。还有师生反映，毛可的外校老乡学姐对毛可照顾得无微不至，肖丽红悬着的心才落了地。返家前，她把毛可和梅雅芳请到宾馆用餐，以此感谢梅雅芳对毛可的照顾和帮助，要求毛可尊重梅雅芳，并希望他们继续努力学习，争取更好成绩。

32　这年暑假，肖丽红也有公休，她突然决定要回四川老家省亲，这也是她入伍后第一次返家。如果带上毛可，或许会给家人多一些安慰。这样想着，肖丽红便与毛可商量。

毛可本来已答应了与梅雅芳共赴千岛湖参加暑期活动的，所以只能向学姐推诿了。

梅雅芳得知后，转而想和他们一起去四川，故恳求肖丽红答应她。肖丽红经再三考虑，还是同意了。

在四川宜宾的一个小镇上，肖丽红终于和久别的亲人重逢了，这情景真让人有些感慨。

亲人们都为肖丽红这么多年遭遇的变故而心酸。但在几天的相处中，大家都非常接纳毛可，还误以为他和梅雅芳是一对金童玉女，肖丽红的二姐肖楚红羡慕地嘲笑妹妹二十七岁（当时26周岁）就想称婆了。

这场面把梅雅芳羞红了脸，毛可连忙解释说是拜把子的姐姐，肖丽红又强调了一遍，还是弄得大家依然半信半疑。

33　一次周末，肖丽红让毛可把佟欣雨、朱丹请来家里小聚。谈笑间，朱丹未回避毛可的情况下，谨慎地建议肖丽红续弦。佟欣雨也附和着：“只要对你娘俩好，我也赞成。”

肖丽红婉言笑着：“我有毛可就足够了。”其实之前，她也秘密处过两个，但都不能如愿，所以尽管很年轻，也不想芳心再动了。

34　大三的暑假，毛可如常地回家了，但被对人生的决择困惑着。以他如此优秀的成绩，完全可以继续深造，留校或选择在大城市工作，但他不敢有这种奢想。因为毛可深知，肖丽红太不容易了，娘家又远，除了自己这个养子，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所以只能回来就业陪伴她。

借母子聊天的机会，毛可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决定告诉了母亲。肖丽红一心想让毛可出人头地，当然不同意，还很严肃地告诫他：“我退休了完全可以随你一起去外地生活。”

双方为此争执起来，谁都不相让。肖丽红气不过，第一次动手打了毛可，接着就心痛地哭了……

返校后，毛可依然按照自己的决定积极地运作，还让在外地实习的梅雅芳多次上门去开导肖丽红，可她一直不松口。

大学毕业后，毛可瞒着肖丽红如愿地回到原籍的红星制造厂报到。

八月底的一天晚上，肖丽红追问毛可的毕业去向，毛可才怯怯地告诉了她，并强调说是学校按国家计划分配的。肖丽红不信，又想动手打他，可始终没下手，只是不断叹息。

红星制造厂是一家国营大型企业，对毛可而言，也大有用武之地。

35　其实在长期相处中，梅雅芳早就恋上了毛可这个小弟，故毅然放弃留校任教，跟随毛可而来，进了县医院。

肖丽红因生气，好几天没有理睬毛可。但还是没忍住，所以主动到厂里去看望他。毛可老远就迎过来了，嬉皮笑脸地搂着母亲说：“妈，您不怪我啦？”“木已成舟，认命吧！”可肖丽红不免还是面露无奈。

有次傍晚，肖丽红为处理一起盗窃案推迟了一个多钟头回家。毛可借机献殷情，煮好面等母亲回来共进晚餐。

肖丽红满心欢喜地终于要享一次福了。可是，儿子煮的哪里是面？那就是疙瘩糊在一起，还半生不熟。尽管这样，她还是要尝一口，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儿子长大了。

36　不久，毛可和梅雅芳恋情公开，也传到了肖丽红耳朵里。她慌了神，不仅女孩比毛可大了足足四岁，而且更生怕自己与梅雅芳的年龄差距太小，将来难以处理好婆媳关系。但不便责备对方，只好把毛可叫回家训话，要求他以后重新选择。

毛可表面上虽满口答应，但心里很怕对不住梅雅芳，所以背地里去搬救兵了。

佟欣雨和朱丹通过了解和观察，都认为梅雅芳是相当不错的女孩，建议肖丽红继续让他俩处一段时间再定。

37　冬至那天，梅雅芳陪爸爸去给奶奶扫墓，她在路上突然晕倒而被急送当地医院救治。医院诊断为低血糖，B超还提示，梅雅芳已孕十六周，且是多胞胎。

彷徨中，梅雅芳心生一计，她从这个外县医院给肖丽红去了电话说：“阿姨，我生病在老家医院住院了，这几天不能给毛可洗衣服，就请您代劳一下，您还要告诉他少熬夜。”

肖丽红被梅雅芳的话深深感动，立即去了那家医院，当她知道诊断结果后不知所措。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就要当奶奶了，又是多胞胎，什么原则都搁一边去了。

因毛可年龄太小，领结婚证又成了难题。

这事在当时恐怕难不倒在邻县当副县长的准岳父，梅雅芳心里这么想，但没有直接去求爸爸，而是带着毛可直奔自己家乡的民政局去登记了。工作人员都知道她是梅副县长的千金，经简单技术处理就帮他们解决了。

梅雅芳父母经与肖丽红协商后，元旦那天放在女方家里合办了结婚喜宴。这天，肖丽红非常认真地为毛可打造了特别端庄的发型。在体面的婚宴上，大家都把愉悦写在了脸上。

38　为了让梅雅芳生活更舒畅，肖丽红在县城比较安静地方租下一户大套房，并与小两口同住，悉心照料着儿媳饮食起居。

梅雅芳于1985年4月30日通过剖宫术，产下两男一女龙凤胎。所有亲人都来到医院，祝贺英雄母亲梅雅芳。朱丹轮翻抱着三个小孩，爱不释手。毛可冷不丁地向大家宣布：“我有重大消息，你们都升级了！”逗得大家乐呵呵。

在一个保姆和五个奶奶轮流照料下，梅雅芳幸福地坐完了月子。

满月那天，梅雅芳催促毛可去为孩子上户口，并对丈夫特别强调，让那个更大的男孩要随奶奶姓肖。

日夜操劳的辛苦不白费，三个小孩越长越可人，肖丽红经常以此自慰，总是乐得合不拢嘴。

39　肖丽红操持的这个幸福的特殊家庭，甚是令人羡慕，但也常常因相互年龄问题爆出冷门，令人啼笑皆非。如肖丽红去幼儿园接孙子，总是被其他家长误为小孩的妈妈。在社区，有人认为是她生的三胞胎，很多妇女争相与她交流经验。新来的厂领导在传达室见到肖丽红，就表扬毛可那口子很漂亮，还要邀请她常到厂里来参加活动.......肖丽红常常一头雾水。

孙子们在学校总以奶奶是漂亮的女警察而自豪，他们都像爸爸小时候那样很听奶奶的话，认真读书。有好吃的总想到奶奶，还把老师发返的考卷和成绩单都交给奶奶签名，常把妈妈冷落一旁。梅雅芳为此也生过小孩的气，但与婆婆少有不愉快，常贤惠地检点自己的不足。

40　凭着坚实的理论基础和自己的不懈努力，毛可早已是厂里的技术标兵了。他顽强地攻克了一道道难题，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一次，二等奖三次，还转让了专利十一项。

他和大家分享了这些巨额奖励后，毛可还把灵山路17号的一幢旧民房买下翻建成大楼。

一家人住进宽敞明亮的大楼里，其乐融融。

41　随着改革不断深入，红星制造厂也被改制了。毛可别无选择，经与家人商量后，在工业园区的东山脚下买地创办自己的企业——通用机械制造厂。

朱丹作为县里主要领导，代表县委、县政府在通用机械制造厂揭牌那天到场祝贺，并亲自剪彩。

毛可的这个厂，相对很环保 ，不仅为当地创造了巨额税收，还解决了近三百名剩余劳力就业。

经过多年摸爬滚打，毛可的企业不断壮大，产品畅销海内外。为此，通用机械制造厂成了政府重点扶持的明星企业，并升级为集团公司。

42　有了巨额财富的毛可，依然低调生活，更注重亲情和社会责任。

包括佟欣雨和朱丹两家的孩子在内，毛可已有十二个弟妹。毛可放弃自己的个人享受，经常在众弟妹间走动，了解他们的困难和期望，尽一切努力帮助大家，满足他们的正当需求，解决后顾之忧。

43　落魄的赵子洪至今还是文化局一般干部，妻子李明华已从印刷厂退休。他们先后育了一男二女，儿子赵心平不争气，高中没毕业就被迫顶职进了印刷厂，两个女儿早年就远嫁他乡。

赵心平也因印刷厂改制，又没技术专长，几年来一直在家待业，全家生活陷入困境。

文化局工会主席桑高成出于对老干部家庭的关心，便找到如日中天的毛可，请求他让赵心平进公司就业，帮助赵子洪家解决一些困难。

毛可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在一旁的梅雅芳听后拍案而起，坚决不同意。因为她不仅知道两家间的历史恩怨，还听多了赵心平的劣迹。

善良的毛可一边表扬妻子在当地医学界的威望，一边开导妻子。梅雅芳不耐烦了，立即向婆婆告状。

同样善良的肖丽红，鉴于赵心平有多次前科，要求毛可慎重。但毛可还是坚持试用一段时间再定。

44　毛可三个孩子都是研究生毕业，并全部去了外地工作，家里空荡荡的。为此，梅雅芳常让婆婆把她的姐妹们请来家里聚会。朱丹是她们中的大姐，常因工作忙而不能次次照会。

肖丽红很高兴这样的聚会，虽然累，但每次都能得到精神满足。她深深体会到，没几个亲生儿女能象毛可夫妻这样孝敬长辈。

45　人到中年，梅雅芳更注重外表形象，所以常请婆婆帮她打理发型。肖丽红不但乐意，而且每次都非常投入，尽力满足媳妇。毛可却不一样，还象往常，由母亲理发，但肖丽红依然是认真仔细的，总爱让儿子阳光、帅气。

46　赵心平进入公司，毛可充分考虑到他无一技之长，便安排他到锻造车间上班。

半年后,他嫌工作太累，要求换岗。赵子洪厚着脸皮来求毛可，被梅雅芳堵在门外。

毛可瞒着妻子将赵心平调到原料仓库当保管员。可是他不仅不感恩，反而干起了监守自盗的勾当，多次将原材料偷出卖钱。保安查实后，要求开除他。

赵子洪夫妻很无奈地又求上门，再次请毛可手下留情，并赔偿了部分损失。

毛可心一软，说服大家让赵心平留下，以观后效，但将他换到了尼龙废料库房。

赵心平依然不思悔改，感到库房寂寞，常于晚班时将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带进料库内赌牌消遣。

他的行为很令人不满，且终于酿成了大祸。2011年11月7日晚上，赵心平的赌友在料库内打牌，因乱扔烟头引发大火，火势迅猛……

毛可接报后立即驱车赶往现场指挥急救。当得知料库内还有人时，他不听劝阻，不顾个人安危，带头冲进火海救人，结果被断梁砸中头部，当场死亡。

他帮扶的四个贫困生，还有三个在读中学呢。

还没和亲人尽情享受人生，毛可就不辞而别了。

47　噩耗胜过晴天霹雳……

整理毛可遗体时，肖红丽特别认真，还帮他理了最后一次发。

依然情绪难控的肖丽红打了梅雅芳，她认为儿媳在毛可大学毕业时没阻止他回家工作，甚至有些怂恿，否则不会有今天的灾难。

悲泣的梅雅芳跪在肖丽红面前凄凄地诉说毛可当时的决心，他说了不光是为了养母，还有很多亲人都在这里，所以决心要回来陪伴、照顾大家。

48　毛可遗体火化后的次日，梅雅芳发现了肖丽红的遗书，上面写道：“好媳妇芳儿，我在情急中打了你很不对，现在向你道歉。也许你是对的，那时毛可还小，不能完全生活自理，应该回来工作，让大家帮助他。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爱护自己，所以我决定随毛可而去，到那边去照顾他，保护他，你不要悲伤。最后只求你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骨灰葬在毛可一起，这个家就交给你了，相信你能当好儿女的表率……”没等看完，梅雅芳焦急地去找婆婆。最后在火车站老宿舍里见到了肖丽红，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左手轻握一空药瓶，瓶边散落了几片氯丙嗪。

救护车呼啸着把肖丽红送到医院，梅雅芳呼天呛地不断喊着“妈”。但因中毒过深，不治而亡。

在毛可墓旁有一新碑，上书：生于一九五五年五月二十日  卒于二Ο一一年十一月十五日  慈母肖丽红之墓  孝媳梅雅芳率儿女长泣  二Ο一一年十二月一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