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下共寻诗

抒情散文 2020-12-19 17:40:18

潘玉毅

人是这个世界里顶有意思的怪物，不仅会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还会睹物思人、借景抒情。仅仅只是一轮明月，落在人眼里，便能生出无穷意味。尤其对于那些惯能舞文弄墨的文人来说，月更是千金不换的意象。

何处曾经同望月？樱桃树下后堂前。文人与月亮，许是分不开的。从先秦到现在，有许许多多写月亮的诗歌，多到好像把四大吝啬鬼的全部财产换成面粉撒了开来。我小时候一度以为它们是月宫里的桂花变的，吴刚不停地砍树，才有了我们怎么都背不完的诗歌。为这缘故，那时候我极反感吴刚这个名字。

在这些写月亮的诗里，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相思，也有“我寄愁心与明月，伴君直到夜郎西”的留恋，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憧憬，也有“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的温情……它从古飘到今，见证着世人的喜怒哀乐。

月下吟诗大概是古人的传统，连粗鲁汉子也不例外。《说岳全传》里的牛皋和吉青，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看到圆月，也忍不住PK起作诗来。吉青诗云：“团团一轮月，或圆又或缺。安上头共尾，一个大白鳖。”牛皋诗云：“酒满金樽月满轮，月移花影上金樽。诗人吟得口中渴，带酒连樽和月吞。”最后俱被罚了十大碗。喝到一半，牛皋出去解手，竟捉住个奸细，这好运可说是月亮带给他的。

“一轮圆月耀中庭，可爱今宵分外明。”如我们肉眼所见，月亮的形状有很多种，娥眉月、弦月、圆月，盈而缺，缺而盈，月月重复无止歇。不过人们最迷恋的还是中秋月，因为它象征着团圆。当然，年岁不同，情境不同，过中秋的心情也大不一样。小时候，想过中秋只为中秋有读书月饼吃，但是长大后，去了远方，月亮就有了不同的意义。每当中秋月圆时，抬头看着月亮，低头便想到了故乡，欲托明月传心声。再后来，回了家乡，此时看月，大有“从今便是家山月，试问清光知不知”的惬意。然而，城市里生活的人，现在还有几个能有赏月的闲心呢？鲜少。即使送月饼，也多是出于一种礼节。但在古代，全不是这样的。

旧时人家过中秋，喜欢坐在庭院里或河边上，坐观一山秋色、一池秋水，吟诗作对讲故事，故事里有嫦娥，有玉兔，有吴刚，有桂花树，有许许多多我们童年的回忆。其中拿最具创意奖的是一只猴子，因为它会捞月。在民间，中秋还有拜月、看潮的习俗。古时拜月，跟“无盐”的传说有关，待嫁女子祈求月娘保佑自己找到一个好郎君。后来，寻常百姓也多有祈求平安幸福、合家团圆的，那些立志考状元的人则取步蟾宫、折桂枝之意。至于中秋看潮、看海的诗词，古人写得太多了，我独喜谢灵运“挂席拾海月”这一句。袁枚说此诗“妙在‘海月’之不可拾也”，又说“注《选》者，必以‘海月’为蚌蛹之类，则作此诗者，不过一摸蚌翁耳”。他的话说得极为有理，品读古诗，绝不能太过呆板。

年怕中秋月怕半。在这举家团圆的日子里，想起许多愿望还没实现，许多事情还未做好，我们不免觉得惶恐和惭愧。当然，也有人会惋惜，“中秋一过，下半年的假期只剩下十一了”。这些人其实是最天真烂漫的。

我喜欢看月亮像一个淘气的孩子，驾着云，迤逦而来。月色里，我看青山多妩媚，于是便觉得“秋似美人无碍瘦，山如好友不嫌多”。不知道青山看我是否也是一样呢？

其实，中秋的热闹与美好都跟人有关。“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尤其少了杜撰传说的人，月亮会觉得倍加冷清。

讲到传说，“月下老人”不可不说。《红楼梦》里薛姨妈告诉宝钗和黛玉：“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预先注定，暗里只用一根红丝，把两个人的脚绊住。”绊住有何用？唐代李复言《续玄怪录·定婚店》有讲到：“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则潜用相系，虽雠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看了这段记载，才知道原来在古人的心中，爱情本就没有贫富、贵贱的差别，现代人的“唯物质论”可说是俗气透顶。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中秋夜，看月亮挂满树枝，想及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句，真正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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